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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泽直人的无意识设计

对于每一个致力于产品设计的设计师来说,都希望能形成一种可以遵循的设计思路,

对于每一个致力于产品设计的设计师来说,都希望能形成一种可以遵循的设计思路,这种思路可能和某一种具体的材料、某一种特殊的技艺有关,抑或是一种解决某类问题的方法论。可是对于日本著名的产品设计师深泽直人(Naoto Fukasawa)来说,设计师的工作可不只是工作方法和路径的问题,而是“寻找意识的核心”。

深泽直人1956年出生于日本山梨县,1980年从日本多摩(Tama)美术大学产品设计系毕业,后前往美国并加入了旧金山产品开发和设计咨询公司ID TWO(全球创新设计咨询公司IDEO的前身),1996年回国后成立了IDEO的东京办公室,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深泽直人逐步形成了自己成熟的设计思想,他将其概括为“无意识设计”(Design Without Thought),又称“直觉设计”,即“将无意识的行动转化为可见之物”的设计理念。

1999年,深泽直人组织了一个名为“无意识设计”的工作坊,这也是他对于人们在无意识状态下如何行动的一次探索。从传统的观点来看,设计通常是由意识控制的活动,因此,“无意识设计”的概念对于当时的许多设计师和外行人来说都很难理解。为了清晰地表述和传达里的设计理念,深泽直人之后在许多场合,包括讲座和书籍中,都曾通过一些特别日常的实例来说明。

他最常举的一个例子是关于雨伞的。人们进入一个地面铺了瓷砖的房间后,如果没有伞架,就会把伞尖插在瓷砖之间的接缝里。几乎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个行为都无需思考,而是完全无意识的。基于这个发现,深泽直人认为,“无意识设计”就应该是这样,设计师可以在空间的入口处,距墙10厘米的地面上开一个相似的凹槽。访客进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把伞往墙上一靠,伞尖插进凹槽里就可以了。这个设计不同于传统的伞架,无须单独辟出一个空间来放雨伞就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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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人们会顺手把牛奶盒放在铁栅栏上,因为这个栅栏的上表面是方形的,大小也正合适牛奶盒的形状;一个人在边走路边看手机的时候,如果旁边有盲道,他就会沿着盲道走,因为这样他就能凭感觉走,而不会轻易走错;时间久了,公交车站旁边的护栏就会变弯,因为乘客在等车的时候习惯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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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铁栅栏、盲道和公交站护栏的用途并非如此,但是人们却在不经意间另作他用。这些发现带给深泽直人反向的思考,设计师一直强调为人而设计,为了更便利、舒适的生活而设计,可是以目标为导向地绞尽脑汁计算和创新往往不尽人意,而人们无意识的行为难道不正在提醒着一个好的设计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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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深泽直人在东京策划的“SUPER NORMAL”展览,photo by Atsushi Nakamichi, Nacása & Partners Inc

所以,深泽直人说:“与其说是设计新东西,倒不如说是找一个实际上已经存在,但是你还没有真正发现的东西。”“设计并不是我所创造的,他原本就在那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将它呈现出来。”

这两番话看起来稀松平常,但之于许多设计同仁来说简直有悖常理。要知道在今天的设计界,创新是一项重要的设计原则,人人都向往有刺激性的、能彰显个性的、独一无二的设计,但是深泽直人的这番思考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主张的设计竟然是“摹仿”。

1997年的时候,深泽直人曾和一起共事的英国设计师萨姆·赫克特(Sam Hecht)受心理学影响提出了一个叫做“无意识记忆”(Active Memory)的概念,这个词也可以翻译为“身体性记忆”、“不自觉行为的记忆”。深泽直人认为,我们的身体比我们的思想更诚实,我们实际上并不真正了解自己,总以为意识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其实不然。存在“身体未意识到的记忆“或者“意识所忘记的记忆”,这就是“Active 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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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深泽直人在日本策划的“ZAKKA -Goods and Things-”展览,photo by Sohei Oya

例如每天摸到的电车把手吊环,我们不会记得它的形状,但手的触感却记得把手的形状,即使某日电车把手吊环突然改变了形状,我们看到了也不会发觉,但是当手抓住吊环的一瞬间,就会发现它的变化。这是许多人共有的身体记忆。同样,在处于相同的遭遇或者状况下,人们也会在无意识记忆的主导下产生相同的反应,采取相似的行为。对于设计师来说,最首要的是审视人所共有的反应和行为与造就它们的环境/物品之间的关系,然后据此发现如何去设计。

除了心理学层面的思考外,深泽直人在美国的工作经历,无疑也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日式设计的实质,他曾说过这么一段话:“在日本,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比物体本身更重要,物体是一种和谐的一部分,我开始停止构想仅仅是有趣的外形设计,而去考虑物体之间的关系。”这当然是无意识设计的核心关注点:创造“与行为相即的设计”(Design Dissolving in Behavior),使身体与环境相协调。

英国著名的雕塑艺术家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评价说:“深泽直人提供了一种当代的感性,一种仪式感,一种个人与世界之间的平衡,它来自于日本人意识的深处。”

从1999年起,深泽直人的“无意识设计”工作坊每年都会组织一次,设计师们在一起观察人们的行为,探索人与世界的交互关系,研究如何将具像化的关系注入产品设计之中。2003年,深泽直人成立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之后,参与了许多不同范畴的产品设计,涵盖电子设备、家用电器、家具和室内装饰等,从2005年起和欧美一些公司、品牌合作,为他们提供设计服务,并常年担任无印良品的设计顾问,参与家用产品的设计指导。但不管国际市场上的设计潮流如何变化,关注人的身体和行为一直是深泽直人设计的关键词,人们推崇的时髦的风格、元素与他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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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泽直人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这件CD播放机,这是一个形状酷似排气扇的CD播放机,特别之处是它的开关是一个拉绳。人们想要启动排气扇的时候会拉动拉绳,而在这里,一拉拉绳就会播放音乐。不过实际上,借鉴排气扇的外观并非是这个设计的本质,设备自身的交互性才是这个设计的魅力所在。这个设计是在第一次,也就是1999年的“无意识设计”工作坊中被展出,也是在那时,这款CD播放机得到了无印良品产品规划负责人金井政明(Masaaki Kanai)的青睐,并决定将其投产。另外,这个设计还获得了日本国家优秀设计奖和德国 IF 设计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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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深泽直人受邀为名为“再设计”的一个展览设计茶包,茶包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取巧的办法是换一种新的材料或者技术来制作茶包,不过深泽直人却没有这么做。他在其中一种方案中,把提线部分设计成环状,这个环的颜色和红茶颜色一样,深泽直人认为和长期使用的过程中,饮茶人意识到茶和环之间的关系,并以环的颜色作为参照,根据喜好判断何时饮茶为宜。另一种方案是把茶包设计成人偶的形状,饮茶人可以下意识地像玩提线木偶一样来浸泡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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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般的雨伞只存在微小的差别,深泽直人设计的这个手柄处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在还未下雨或者雨停后的户外,你可以把手里拎的重物挂在伞柄上,这样会省很多力气。这也是来源于深泽直人在生活中的观察,因为他看到有人已经试图这么做了,可是无奈伞柄太光滑,没办法挂住重物。产品设计师和认知心理学家唐纳德·诺曼(Donald Arthur Norman)说过,优秀的设计是不需要说明书的,这个雨伞手柄上的凹槽肯定也不需要说明书来指导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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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有一种名为“uwabaki”的鞋子,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穿过,学生们进入教室后会把鞋子脱掉,并且摆放整齐。尽管不够时尚,但是这些鞋子却能引起很多人的怀旧情感。于是深泽直人便把鞋子的元素引入了手提包的设计,他把包底设计成鞋底的样子,使用它的人不自觉地就会把包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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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深泽直人为自己创办的家用电器和日用产品品牌PLUS MINUS ZERO(±0)所设计的作品。当人们回到家后,会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手表等其他随身携带的零碎物品,并把这些杂物随手放在某处。这个带有圆盘的台灯就是为这样的场景设计的,当你夜晚回到家,顺手打开台灯,然后可以将小物件们丢进台灯底部的托盘里;而当你打算离开的时候,在取走东西的同时关闭开关,这样台灯就成了一天的终点和新的一天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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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设计时不考虑外观,更多地围绕打印机被使用的场景环境,以及使用它们的人的行为进行设计,会发生什么?这是深泽直人基于以上想法为EPSON设计的一款打印机。他发现人们在打印时,通常会打印两份以上,最后对比选出一份,其余的就丢进垃圾桶了。于是便设计出了将打印机和垃圾桶结合在一起的设计,这迥然不同于一般的打印机,尽管没有普及开来,但是其中蕴含的设计思想对于很多设计师来说却具有很大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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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设计使用了与其他±0电子产品一样的视觉语言,并且没有在外观上使用倒角,灰色被选作产品的关键色,以用来对抗生活中颜色的滥用。同时遥控器呈鲜亮的蓝色,以便和播放器区分开。遥控器本是一个容易被随意放置的东西,但是通过颜色的区分,以及相同的直角设计,人们便会很容易将其摆放在播放器顶部,强迫症者甚至还会把它们的角对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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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遥控器被设计成了洗面奶或者牙膏管的形状,这样人们在使用过后就会很自觉地把它立在桌面上,而不是乱丢乱放。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行为是因为人们早已在日常生活中无意识地形成了怎样置放此类形状物品的习惯。深泽直人曾说:“我做的不是为了让人来买,是用起来很顺手,如果每一个消费者无意识地能使用到很方便的东西,这个品牌就是告诉大家,我很简单,你可以放心使用,这本身就是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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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泽直人为MUJI设计的这款电饭煲,现仍在店铺里售卖。电饭煲的盖子是扁平的,上面增加了一个放饭勺的搁挡。通常盛完饭后要考虑饭勺应该放在哪里,放桌上不卫生,放饭锅里米饭会变凉,而这个搁挡的存在方便了饭勺的使用和收纳,同时保证了饭勺的头部不会直接接触到盖子,干净又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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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汁盒系列设计于2009年,这是从“触觉”出发的一款设计,其包装再现了水果的外观和感觉,顾客看到或者摸到外包装立马就能明白其中装的是哪种口味的饮料。深泽直人设计了香蕉汁、豆浆、桃汁、草莓汁和奇异果汁的外包装,其中豆浆包装的外观看上去像是豆腐的肌理,奇异果汁和桃汁的包装表面都有一层绒毛,草莓汁的包装则嵌着许多小种子。这样的设计有点另类,不过深泽直人想要通过视觉和触觉来唤醒已经存在于记忆中的味道,这就是外观设计的直观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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