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斯宾塞·芬奇关注微妙、转瞬即逝、极简和平常的事物,他喜欢用色彩触及记忆的暧昧地带。
观察色彩,运用色彩
稍微去搜索一下关于颜色的科普,我们会发现有一种解释声称:“一个物体的颜色本质上是一个函数:一个对于可见光波长范围内电磁波的吸收以及反射的程度;关于电磁波长的函数。即自变量是电磁波长,因变量是对于此种电磁波反射和吸收的程度。”你可能已经懵了,没关系,简单地说你只需要明白颜色是人的主观感受,而不是物体的客观属性。我们感知到色彩,是因为经由物体反射的光被人类视网膜的锥状细胞捕捉,在神经系统处理后,产生了色彩的感知画面。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
Following a bee 蜜迹寻踪
2021
Pastel and pencil on paper纸本粉彩和铅笔
74.9 x 104.8 cm
29 1/2 x 41 1/4 in
Framed 83.2 x 112.1 x 4.8 cm
Framed 32 3/4 x 44 1/8 x 1 7/8 in
©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在观看斯宾塞·芬奇的《蜜迹寻踪》(Following a bee,2021)系列时,我被暖橘色和西瓜红色团捕获,马上感觉到温暖、明亮,如同被阳光照射、被拥抱,看到花朵、闻到香气,心突然开朗起来,并且有一条小小的细线牵连这些感受。如果不是亲自在白墙空间里静静体会到这种突然的开朗,可能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色彩引起愉悦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但是如今日常的生活包括艺术作品的色彩普遍过于浓烈,饱和度过高,正是因此,斯宾塞·芬奇大片的留白中细微的颜色变化让人格外动心。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
Following a bee蜜迹寻踪
2021
Pastel and pencil on paper纸本粉彩和铅笔
74.9 x 104.8 cm
29 1/2 x 41 1/4 in
Framed 83.2 x 112.1 x 4.8 cm
Framed 32 3/4 x 44 1/8 x 1 7/8 in
©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况且《蜜迹寻踪》背后有艺术家的“荒谬”观察。斯宾塞·芬奇先亲手种植了一大片百日菊,打造自己“创作艺术的实验室”,然后他一边坐在梯子上俯瞰花丛,一边用肉眼追踪蜜蜂交叉授粉时的飞行轨迹,再转到他的绘画作品中。我们看到的铅笔线条正是蜜蜂的飞行轨迹,色团是蜜蜂经过的花朵颜色。
斯宾塞·芬奇酷爱观察物体的光影和颜色。这种观察贯穿每一件作品,包括我十分喜爱的《云(积云,美国冰河国家公园)》(Cloud (cumulus, Glacier National Park),2023)。斯宾塞·芬奇选择了一个并不罕见的主题——天空云朵,却用3M魔术胶带完成了这片云。透明度的变化让云看起来如同真实飘浮在空中——手法如此简单,又如此透彻,用现成品表达自然的流动亘古不变。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
Cloud (cumulus, Glacier National Park)
云 (积云,美国冰河国家公园)
2023
Scotch tape on matboard mounted to Dibond
思高牌胶带、相框卡纸、Dibond铝板
101.6 x 139.7 cm
40 x 55 in
Framed: 103.2 x 142.2 x 4.8 cm
Framed: 40 5/8 x 56 x 1 7/8 in
©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这让人想起斯宾塞·芬奇最为著名的作品:“9·11”国家纪念博物馆的装置作品《试图想起九月那天的天空颜色》(Trying to Remember the Color of the Sky on that September Morning,2014)。斯宾塞·芬奇完成了很多深浅不一的蓝色水彩画,拼成一整面如同马赛克蓝色小方格的装置。当观众了解到这是艺术家记忆中“9·11”当天看到的纽约天空的颜色时,对这些蓝色小方格的理解会突然转化成一丝颤动。正如艺术家本人所说的,作为居住在这个城市亲历这个事件的人,用这样的方式,不仅是必需的,同时也给这个地下纪念博物馆带来一丝希望,抬头仍有蓝天。
色彩日记
这次在里森画廊上海空间呈现的艺术家在中国的首次个展“一刻永恒”中,除了《蜜迹寻踪》《云(积云,美国冰河国家公园)》,还有充满诗意的LED装置《吟诗春已绿》(Reciting poetry at the greening of spring,2023),以及对水域观察后形成的水彩作品《太平洋拉古纳海滩,洛杉矶,2014年7月27日》(Pacific Ocean Laguna Beach, LA 7/27/14,2015)和《于Isle au Haut眺望大西洋》(Atlantic Ocean from Isle au Haut,2017)——它们都与色彩紧密相关。但展览中最代表斯宾塞·芬奇对色彩的观念性表达的作品,可能来自系列《尤利西斯习作》(Study for Ulysses,2023)。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
Reciting poetry at the greening of spring吟诗春已绿
2023
14 LED lamps and fixtures, filters (7 - 2 ft, 5 - 3 ft, 2 - 4 ft fixtures)
14段LED灯管与支架、滤光片 (7段2英尺灯管,5段3英尺灯管,2段4英尺灯管)
Approx/约: 274.3 x 274.3 x 6.4 cm, 108 x 108 x 2 1/2 in
©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它们乍看不太容易懂,因为是一个个不同颜色色块组成的序列。每一个色块下面有艺术家本人的铅笔字迹,分别对应不同事物。这组作品的标题不难理解,借用自乔伊斯的小说《尤利西斯》。展览中呈现的三件来自此系列的作品正是艺术家一日漫步旅程的色彩记录,有别于小说中的场景都柏林,斯宾塞·芬奇呈现了他于布鲁克林的所见。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Study for Ulysses (Brooklyn Bridge) 尤利西斯习作 (布鲁克林大桥)2023Pantone swatches and pencil on paper纸本铅笔和潘通色样75.5 x 104.7 cm29 3/4 x 41 1/4 inFramed: 83.2 x 112.1 x 4.8 cmFramed: 32 3/4 x 44 1/8 x 1 7/8 in©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这个“色彩日记”完全是主观的,因为这些记录的色彩是艺术家选择的结果。铅笔字迹说明了对象,比如橙色——冰淇淋店。这个时候,不仅这个颜色/事件十分主观,它们的关系也是主观的——冰淇淋商店怎么可能只有一种颜色呢?只能说,它留在艺术家大脑记忆里的是橙色。
潘通色的实验
识别颜色并进行分类和搭配,这是艺术史和装饰史上不断的话题,艺术家与科学家同步推进对色彩的探索。斯宾塞·芬奇在色彩方面受到不同艺术家的影响,其中包括艺术家和历史学家艾米丽·诺伊斯·范德普尔1901年出版的《色彩问题——外行色彩学生实用手册》。早于著名艺术家约瑟夫·阿尔伯斯对色彩的研究50年,艾米丽·诺伊斯·范德普尔用不同颜色的正方形格子来观察和分析颜色搭配。她用色彩小格子做的配色分析如同“像素格子”,十分抽象,也因此看起来很现代。这很难不让人想到斯宾塞·芬奇的潘通色系列作品。
但比起给事物进行颜色分类,斯宾塞·芬奇在玩轻快的游戏。艺术家使用潘通色(Pantone色彩标准广泛应用于印刷、制造和设计领域,以确保颜色都是标准化的)创作,最早源自给英国福克斯顿三年展创作的一个作品《水的颜色》。他在几周内观察英国海峡,对应潘通色卡,选择了100种他观察到的大海颜色,制作成一个圆形转轴,并且根据这100个颜色制作了100面旗帜。在展览期间,每天会根据观察到的匹配大海的颜色升起同样颜色的旗帜。
Spencer Finch斯宾塞·芬奇
Study for Ulysses (Coney Island)
尤利西斯习作 (康尼岛)
2023
Pantone swatches and pencil on paper
纸本铅笔和潘通色样
75.5 x 104.7 cm
29 3/4 x 41 1/4 in
Framed: 83.2 x 112.1 x 4.8 cm
Framed: 32 3/4 x 44 1/8 x 1 7/8 in
© Spencer Finch. Courtesy Lisson Gallery
之后斯宾塞·芬奇开始用潘通色作为标准校准自己看到和记忆中的颜色,《尤利西斯习作》即是其中系列。如果你接触过潘通色,你就知道一套潘通色卡包含上万种颜色。即便如此,斯宾塞·芬奇还是认为多数时候,色卡的颜色跟感知到的颜色并不能完美配对——色卡的颜色是平的,无法涵盖自然光下的丰富变化。
但是我比较欣赏艺术家持续使用它的乐趣。很显然斯宾塞·芬奇认可印象派画家尝试描绘瞬间所见的企图,从此打开每个人表达自我感知的大门,但他又融入了一些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观念,比如用这种商业色彩标准再现记忆中的颜色。回忆本身是“靠不住的”,用谬误激起想象的涟漪是一种开放的类似文学写作的手法。比如我们除了想象冰淇淋店铺的视觉设计是橙色的以外,还有无数可能,包括这样一个场景:小孩子抓过妈妈手中的橙色冰淇淋球圣代,十分满足地吃着。这表情独独吸引了路过的艺术家,成为旅途里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