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霍珀
作为一个敏锐的观察者，爱德华·霍珀通过想象力将日常场景转化为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画面。他善于反思、崇尚个人主义，专注于探索自我与世界的关系。定格的光影和一幕幕人间剧场，在他的作品中，成为神秘的、全新的连接个体心理现实的介质。
爱德华·霍珀 小城办公室 布面油画，1953，71.1 × 101.6 cm
在贯穿霍珀职业生涯的作品中，最常出现的是两个地方的场景：纽约和科德角。其中，在纽约的生活，占据了霍珀的大半时光。霍珀通过他敏锐的眼睛，在这座令人着迷、兴奋但也令人无助、迷茫的超级大都市中，寻找触动他的场景，也描绘着各种不同的人生。他最著名的、最打动人的、最让人感到忧郁的主题、背景和灵感皆来源于此。他通过他的艺术洞察着这座城市和其中的人们，同时也审视着他自己的生活和创作。对爱德华·霍珀来说，纽约是一座既存在于地图上，也存在于他脑中的城市，是一个通过生活经验、记忆和集体想象形成的地方。晚年的他回忆道，那是“我最了解、最喜欢的一座美国城市”。
爱德华·霍珀 自画像 布面油画，1925–1930，64.5 × 51.8 cm
纽约贯穿着霍珀的人生，也成为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的最新大展的“爱德华·霍珀的纽约”中最重要的主题。这个调查式的展览，汇集了霍珀早期的素描、版画、水彩，以及晚期的油画等众多作品，可以说，几乎全美的霍珀的作品都集中到了这个展览中。
“爱德华·霍珀的纽约”展览现场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2022.10.19-2023.3.5
霍珀笔下的纽约并不是对二十世纪大都市的精准描摹。在他的一生中，这座城市经历了巨大的发展，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经济高速发展、人口激增，但这些并不是霍珀要表现的。他对纽约的描绘始终保持着人性化的尺度。清冷的街道、孤寂的男女、浮华掩饰下的空虚……霍珀避开了这座城市标志性的天际线和地标建筑，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那些鲜为人知的城市公共空间和偏僻的角落。在他的作品中，城市与住宅、公共与私密、狂欢与忧郁、新与旧、明与暗相互交织碰撞，共同构成了普遍存在于由资本推动的快速发展的大都市中的生存悖论。
爱德华·霍珀 纽约电影 布面油画，1939
爱德华·霍珀 夜鹰 布面油画，1942
1882年，爱德华·霍珀出生于纽约哈德逊河西侧的尼亚克镇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他的父母非常鼓励他学习艺术。1900年，霍珀进入纽约艺术学院学习。在此期间，他师从著名的美国印象派画家威廉·梅里特·蔡斯和罗伯特·亨利，后者鼓励他的学生以现实主义的方式描绘自己所处世界的日常景观。这一点对霍珀日后的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
后来，在做了一段时间的插画师后，从1906年到1910年间，霍珀进行了三次出国旅行：第一次去了巴黎和欧洲各地；第二次去了巴黎；第三次去了巴黎和西班牙。虽然他对野兽派或立体派没什么兴趣，但德加和马奈的作品对他起到了引导性的启发，他们的创作手法和对现代城市生活的描述，在很多年中对霍珀有着直接的影响。在这几次旅行中，霍珀长期在户外画画，创造出了明亮的、松散渲染的城市景观，也进一步帮助他形成了一种构建环境、建筑和人物的方法。
回到纽约后，霍珀确立了他的创作主题——记录人们在现代城市中的生活。从1915年到20世纪20年代初，他创作了一系列版画作品，这些作品巩固了他对纽约这座城市的许多印象，同时也磨练了他对黑白光影的创作技巧。在日常生活中，霍珀喜欢拿着一本速写本探索这座城市，直接地从他周围的世界收集细节，他形容自己的这种现场素描过程是“从事实出发”。然而，霍珀的作品并非是“写生”，虽然是基于特定的地点，但大多数画作其实是由不同地点的元素合成的。
爱德华·霍珀 公园之夜 版画，1921
爱德华·霍珀 布莱克威尔岛研究 纸上炭笔，1928，25.4 × 35.6 cm
爱德华·霍珀 东河公寓 布面油画，1930
科德角是霍珀除了纽约之外，生活最久的地方。从1930年到20世纪50年代，霍珀夫妇几乎每个夏天都会在这个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南部巴恩斯特布尔县的钩状半岛上度过。这里的景观和环境给了霍珀不一样的灵感，让他建构出有别于纽约城市中的那些逼仄空间中的叙事。除了频繁出现在他作品中的几个住所附近的建筑和环境，为了拍摄新的照片，他还去了更远的地方：从佛蒙特州到查尔斯顿，乘汽车穿过西南部到加利福尼亚，并四次去到了墨西哥。然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画什么内容，他在寻找和探索主题始终都没有改变，即个体（尤其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紧张关系，农村和城市环境中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以及在一天的不同时间中所唤起的情绪变化。
爱德华·霍珀 两盏灯下的灯塔 布面油画，1929，74.9 × 109.9 cm
爱德华·霍珀 海岸警卫队，两盏灯，缅因州 水彩，1927，35.2 × 50.5 cm
无论是版画还是油画，由“光影”带来的“情绪”触动是霍珀作品中最为突出的特点。霍珀作品中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内化了的气质，而这个气质的源头，是二十世纪充满异化情绪的美国社会，也是存在于个人与集体、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紧张关系。
“窗”是霍珀作品中的经典元素。在现实生活中，窗阻碍了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交流，但在霍珀的画中，它们成为打通城市繁华与琐碎生活的通道。它们的存在，让繁华表面下的普通人生显得更加真实、孤独和寂寥。
爱德华·霍珀 布鲁克林的房间 布面油画，1932
爱德华·霍珀 住宅前的阳光 布面油画，1956
爱德华·霍珀 周日清晨 布面油画，1930
霍珀将绘画的交流能力推向了极限，以致于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可以在他的画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走进画面中的世界里，并读懂生活在现实环境中的“孤独”。霍珀虽然被称为现实主义者，但确切地说，他更是一位象征主义者——在客观的外表上融入了凝重忧郁的主观性。在经过数十年的观察，以及通过绘画而进行的反复确认后，霍珀抓取到的是生活在现代城市中的人们的精神本质——孤独和寂寞。
爱德华·霍珀 咖啡馆里的阳光 布面油画，1956
资本的快速积累在推动城市狂飙式发展的同时，也加剧了阶级的分化和矛盾的生成，割裂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实交流。空旷的土地、咖啡馆里独坐的女士、面对窗户的背影、街角小店里的寥寥数人、毫无交流的夫妻……拼凑出的是每个人封锁起来的内在生活。正如霍珀自己所说：“不知不觉中，我在画一个大城市的寂寞。”
爱德华·霍珀 纽约的房间 布面油画，1932
在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霍珀发现自己在抽象表现主义之后失去了评论界的青睐。在20世纪40年代初兴起的新先锋艺术运动中，威廉·德·库宁、杰克逊·波洛克和马克·罗斯科等艺术家，通过在技术和题材上打破常规，创作出能够反映他们个人心理的经典作品，同时试图挖掘普遍的内在共识，但霍珀却依然执着且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方向。霍珀认为艺术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应该源于艺术家自身的感受、理解和思考。他不想改变自己的潜意识，也不想改变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到1967年霍珀去世时，他已被新一代美国现实主义艺术家重新认定为是一位影响重大的人物。
爱德华·霍珀 清晨的太阳 布面油画，1952
图片来源：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