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流线与佛光
当佛教建筑走进现代
佛教创立于古印度,东汉传入中原,魏晋南北朝时期兴盛。中国古代的佛教建筑,最初受印度影响,后来日趋中国化,被纳入木构和瓦顶的体系中,最终形成“中轴对称、坡顶合院”的统一模式。
当佛教建筑走入现代,传统模式也随之更新。古代中国以及受中国影响的古代朝鲜和日本地区,往往会用规整的建筑组群来营造宗教空间的秩序性。现代佛教建筑则用更灵活的方式,重塑了佛国空间的序列感和仪式感。
01
瑞安普明禅寺
温州,中国/孟建民团队
中国古代佛教建筑往往中轴布局、层次分明、秩序井然。早期佛寺一般以塔为中心,明清以来佛寺布局形成定式,一般沿中轴线依次设有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等。
山西五台山佛光寺总平面图
但在瑞安普明禅寺的设计中,由于项目用地呈锐角三角形,狭长紧张,传统的布局方式很难成立。因此设计师选择跳出“中轴布局”的限制,转而采用更为灵活的布局设计。
设计师在基地南部设置开放式山门,进入后访客沿着折线式的路径缓缓上升,以此营造层层递进的仪式感,延续了传统佛教建筑对宗教空间的秩序性需求。
建筑群的核心是中心位置的圆柱形体量,这一设计看似反传统,实则是对佛教元素中“圆”的抽象。从古印度的覆钵式塔,到中国佛寺常见的转轮藏,佛教建筑处处可见“圆”的形象。
但在这一圆柱形体量的处理中,设计师别出心裁,将原本沿轴线水平排布的大雄宝殿、藏经阁和讲堂整合为一体,化水平为垂直,将佛教建筑的核心元素集中到一处。
圆柱形体量为双层筒体结构,外层为千佛龛墙,内层则为大雄宝殿空间,安置大型佛像。作为禅寺的功能中心,日常的法事活动均在此处展开。
在瑞安普明禅寺的设计中,设计师重塑了传统的佛教建筑空间。“中轴对称、多进院落”的布局模式被打破,层层递进的秩序性则通过更灵活的流线来实现。
设计师同样提取出传统佛教建筑的功能要素,将之整合成一个集合体,将水平展开转变为垂直延展,既适应了狭窄紧张的场地,同时强调了组群中的功能核心。
02
金山岭上院
承德,中国/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
中国古代佛教建筑有很多依山而建。山区环境清幽、远离尘嚣,有利于僧人冥想、修行和禅定。古人也为很多名山赋予文化内涵,诞生了很多宗教圣地。
建于山间的寺院,需要考虑建筑与地形的关系,因此形成了别具特色的空间序列。佛寺依山而建,访客拾阶而上,由此营造了朝圣的仪式感。
五台山依山而建的寺院
金山岭上院位于河北承德一处山谷中,远处即为古长城。长城历史悠久,山间环境清幽,场地本身即带有传统气质。
设计师选择将传统元素转译为现代空间。一方面,师承传统山地寺院对地形的处理,将建筑主体“隐”入山间。另一方面,从传统建筑的厅井和坡顶中寻找灵感,将之融入现代建筑。
建筑体量随山地层层跌落,将台阶式景观地形化用为建筑本身。沿山势由上而下依次为石庭、佛堂、冥想室、阅览室、书写室、禅堂。立面材质与环境融为一体,低调地成为自然景观的一部分。
建筑模型
院内的几个内庭园由枡野俊明创作,他既是一位景观设计师,又是一位僧人。入口石庭由五块形态各异的自然山石构成,寓意佛教文化中的“色、受、想、行、识”五蕴。
空院石庭传递了传统廊院的空间氛围,向上的开口框出远山、古长城和天空。庭院的一侧为安置佛像的佛堂。
山下的钢结构和碳纤维屋顶的禅堂是对中国汉字“舍”在象形意义上的重构。设计师化用了传统坡顶建筑,但将顶端改为天窗。这一巧思使光从天而降,营造了室内的神圣气氛。
这一设计令人印象深刻。项目团队采用碳纤维结构,实现了这一超轻曲屋面。禅堂在传统意象的基础上引入现代技术,创设了庄严神圣的宗教空间。
金山岭上院的设计,兼具现代手法和传统气质,回应了建筑与场地的关系,营造了一处山间禅境。
03
本福寺水御堂
淡路岛,日本/安藤忠雄
水御堂入口
日本古代佛教建筑受中国影响,并结合本土特色,发展出“和样”、“大佛样”、“禅宗样”等建筑样式。但步入现代,日本建筑师开始探索新的可能,将现代主义融入佛教建筑。
奈良,唐招提寺金堂
在现代佛教建筑的实践中,安藤忠雄的尝试很有启发意义。他的设计不受佛教建筑“传统样式”的约束,而是大胆采用现代手法,在设计中突出宗教的精神象征意义。
北海道头大佛殿,安藤忠雄
1989年,本福寺为扩大寺院规模,委托安藤忠雄在旧寺之西新建一座佛堂。在本福寺水御堂的设计中,安藤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寺庙隐匿于地下,最低限度地改变原地表的自然形态。
在安藤的设计中,人们首先经过旧庙,再顺着蜿蜒的山路走到丘陵地最高处,沿交通路径走到弧形墙的尽头,映入眼帘的则是巨大的椭圆形莲花池。
莲池中央甬道,即为椭圆形大厅的入口。沿着甬道楼梯下行,走出莲池覆盖的上空,进入丘陵低矮的部分,即进入了水御堂大厅。
大厅被设计为环形,内部光线明亮,空间的高点与莲花池在同一等高线上。内部墙体和立柱被漆成红色,当光线照入,厅内被红色笼罩,恍如佛光四射。
水御堂的设计注重精神象征意义。当人站立在二堵混凝土墙之间,世间一切都被隔开,只能看到天空的变化。纯白色的墙让人们得到心灵的净化。
访客从莲花池下到大厅的过程,光线逐渐变暗,最后近乎全黑,但进入大厅后,满堂明亮的红色令人震撼。这一过程正是净化--死亡--重生的隐喻。
水御堂同样利用了象征性的几何形状:卵形池塘象征着诞生和再生,圆形大厅则象征生生世世,循环不息的轮回。
安藤将天、水、光融入建筑,注重空间的体验感。水御堂的设计跳出了传统的束缚,用现代手法创造了颇具感染力的精神世界。
结语
佛教在东亚地区有着悠久的历史。发端自印度的佛教,遇上东亚的木构建筑体系,最终发展出成熟的佛教建筑模式。但当佛教建筑步入现代,传统模式也迎来了更新与重塑。
现代佛教建筑不受传统模式的约束,而是用更为灵活的空间组织营造庄严神圣的宗教场所。建筑师们用现代手法,串连起传统与现代、世俗与宗教,回应着千年来永恒不变的虔诚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