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摄影师在创作时,多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不会介入画面,而采取旁观态度,保持与被摄者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说在大部分的作品里,观众们都无法找到「我」的存在。
但在表达人与关系的创作中,「自我」是不可忽视的一环。通过以下两个例子,我们来看看摄影师是用怎样的手法来表达自我,展现个人情感与思想的。
Lee Friedlander《Self-Portrait》(自画像)
我们首先来看直接的表达——自拍。
在六七十年代的摄影界,会把「摄影师的影子出现在画面中」视作一个严重的技术性错误,而著名摄影大师Lee Friedlander(李·弗里德兰德),却将许多「出错」的照片集合并延伸,出版成了这一本《Self-Portrait》(自画像)。
©️ Lee Friedlander
Lee Friedlander很擅长在作品中体现「我」的存在,比如他那本著名的《America By Car》(汽车上的美国)中,就采用了POV主观视角拍摄的方式,让观众们明显感知到坐在驾驶室里面的摄影师。而在《Self-Portrait》(自画像)中,他采用了许多更为直接的表现方式。
©️Lee Friedlander
他会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路边的行人身上,又或者与地面上投射下的其他物品的阴影重合。也会通过玻璃、镜子等反射物,让自己虚幻的身影出现在相纸上。他也会直面镜头,虽然会有光线或是物体将他分割、遮挡,但也是让自己清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Lee Friedlander
与大家熟悉的自拍不同,Lee Friedlander作为一个影子、一段肢体甚至是一个无法辨认的形状「入侵」了自己的作品,用些许戏虐的方式将自己融入其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拍摄中,观众们能清晰感觉到Lee Friedlander的重点不在于「拍摄自己」,而是自身在图像中所扮演的角色。
©️Lee Friedlander
他自己不再是作品的主题,更像是组成照片的某一个元素,就如同一束光,一个橱窗的倒影。也正因如此,《Self-Portrait》(自画像)突破了自拍与街头摄影的界限,将他的职业创作、个人生活、思想以及社会环境都交织在了作品中,创造出了一幅非常独特的「自画像」。
©️Lee Friedlander Diane Arbus《Diane Arbus》(戴安·阿勃丝)
接着,我们来看通过将自己投射在被拍摄人物的身上,来照见自我。
作为美国著名摄影师,新纪实摄影的代表人物,Diane Arbus(戴安·阿勃丝)的这本同名摄影集《Diane Arbus》出版于她自杀以后,是由她的女儿和她生前很信赖的一位摄影师共同编辑。
©️Diane Arbus
与上面介绍的拍摄自画像的Lee Friedlander不同, Arbus本人并没有出现在作品中,她拍摄的大多是异装癖者、同性恋、裸体主义者、侏儒等,与社会主流格格不入的边缘人物。虽然没有自身的身影出现,但她却把自己的经历和人生经验都投射在了作品里。
©️ Diane Arbus
Diane Arbus曾说过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太正常的小孩,能感受到自己外在与内心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成为了她后来一系列创作的原点。观众们能发现,她拍摄的人都有某种特质,很擅长抓捕看似正常的人某种不正常的瞬间。一些细微的表情、情绪交织在被摄者的脸上,让人们感受到更多深层次的复杂情感。
©️Diane Arbus
而且Arbus会采用很多元的角度,并且会使用艺术摄影中并不常见的超广角。超广角会让人物状态有一种明显的撕扯感,很适合用来渲染人物大场景的诡异感。同时6x6正方形的画面因为没有的长宽比,让照片里的人物不着边际,调动起一种紧张和虚浮的感觉。
©️Diane Arbus
这些观感的混合表达的是摄影师的个人与内心,即使是拍摄他人的肖像,却是把自己投射在了拍摄的人物上,拍摄的其实都是一幅幅自画像。
©️Diane Arb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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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系中,
看待他人
人物摄影绝非只是把人拍「漂亮」。在不同的状况、环境、情绪中,人物会展现出许多的可能性。甚至有许多摄影师通过拍摄人物,也在传达出更深的思想内核。下面介绍的两个作品有拍摄与自己有关系的人物,也有拍摄他人之间的作品,我们一起来看看摄影创作看到的「关系」。
Siân Davey 《Martha》(玛莎)
这个作品,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了家庭中较为特殊的关系——继母与继女。
英国女摄影师Siân Davey(希安·戴维)为自己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女儿Alice拍摄的《Looking For Alice》获奖后,她16岁的继女Martha问她:“你为什么不再给我拍照了?”
©️Siân Davey
这让Siân Davey感到吃惊,她本以为Martha不喜欢被拍摄,但显然不是如此。从那时开始的三年,直到Martha19岁,Siân Davey跟在她的身边拍摄,出版了这本继女的同名画册《Martha》。
©️ Siân Davey
16至19岁是一段特殊的时期,它是一个青少年长大成人的过程。在这段脆弱的过渡期里,Martha既是一个小孩,也是一个女人。而作为摄影师、继母、老师、朋友,Siân Davey也在拍摄期间寻找自己的位置。
©️Siân Davey
《Martha》是Siân Davey与继女之间的纽带,从并不自然的姿态、神情,到目光间的对视,拍摄成为了两人间探索彼此关系的一种方式,也深入了解彼此的内心。夏日的草地与明媚的阳光缓解了内心的紧张情绪,似乎也带走了青春期的不安。
独自一人、与朋友玩耍,Siân Davey拍摄下了各种状态、情绪下的Martha。而在Siân Davey的镜头与陪伴下,Martha也慢慢从少女蜕变为极具自我意识的年轻女性。虽然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自己独自面对世界,但至少这本画册保存下了两人之间的亲密时光。
©️Siân Davey Larry Fink《Social Graces》(社交礼仪)
这部作品,则是通过拍摄不同阶层聚会状态的人物,看到他人与社会的关系,形成了社会阶层的全面记录。
Larry Fink(拉里·芬克)1941年出生于布鲁克林,20世纪60年代初,在传奇人物Alexsey Brodovitch的教导下,成为了一名专业摄影师。他很擅长捕捉动态人物肖像。从皇室成员、好莱坞明星、社会名人到普通人,都是他创作的对象。而这本《Social Graces》,则是他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 Larry Fink
20世纪70年代初,在好奇心与对特权阶级愤怒的驱使下,Larry Fink开始出入曼哈顿上流社会所举办的舞会派对。他不会刻意去寻找好看上镜的人物,也不会征求被摄者的许可。Larry Fink往往是手持闪光灯突然出现,从各种奇怪的角度拍摄人物,然后消失。
©️Larry Fink
几年后,他与妻子(画家Joan Snyder)搬到了宾夕法尼亚的农场后,遇到了邻居Sabatines一家。这个充满魅力的家庭吸引着Larry Fink,让他开始记录这个家庭的生日庆典、毕业典礼等家庭庆祝活动。
©️Larry Fink
两个截然不同,本来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世界,因为Larry Fink而融合。闪光灯以及刁钻的视角让人们的神情、姿态跃然纸上,画册里的每张照片都像是一个短小有趣的故事,吸引着观众去阅读。
©️Larry Fink
虽然《Social Graces》充斥了些许讽刺意味,是通过两个不同世界的生活,来揭示了美国70年代的社会阶级。但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乡村居民,观众们都能从他们相处时的的肢体、面部表情里,看到同样的欲望与欢乐、无奈与麻木。正如著名摄影师Alec Soth(埃里克·索斯)评论的那样,这位静静观察社会的摄影师将「人类的幸福究竟是什么」这个话题,用直观的图像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Larry Fink
在社会视角中,
看到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身份。可能是某个职业,有可能是某个民族,也有可能是某方面的少数群体。关于人物摄影,可以尝试在更广阔的语境中去理解,拍人并非只是在「拍人」,也可以透过人物去瞥见时代与社会。
Lindsay Morris《You Are You》(你就是你)
这个作品,通过拍摄人物,关注了他人身份认同的问题。
在带儿子参加了专门为Gender-Expansive(大概是指自我认知中性别是流动、广泛的,可能是男生的同时也是女生)儿童举办的夏令营后,摄影师Lindsay Morris(林赛·莫里斯)花了三年的时间拍摄了《You Are You》这个项目。
©️ Lindsay Morris
如果只是单独看这些照片,观众们可能只会把它们当作是一些儿童纪实肖像摄影。但是如果仔细阅读完整本画册,人们会意识到,里面的小男孩们许多都热爱穿着裙装,也喜欢化妆打扮自己。
©️Lindsay Morris
虽然与人们所认为的「正常」的男孩不同,但他们展现的快乐却是无疑的。在夏令营里,他们会与小伙伴们愉快的玩耍,也会与自己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们,一起自由地表达着他们对于性别的理解。这里是一个安全的港湾,没有歧视与霸凌,所有人都支持他们忠于自己的内在本质,认知和探索自我。
©️Lindsay Morris
Lindsay Morris的镜头里充满了阳光、自然与笑脸,为观看者们呈现了孩子们最本真自然的一面。她似乎在用这些照片对观众们说男孩也可以戴假发、珠宝,穿高跟鞋、公主裙,不用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与不安。
©️Lindsay Morris
Chauncey Hare《Interior America》(美国内陆)
这部作品,通过拍摄人物这一切面,瞥见了人与社会的关系,揭示了美国社会的深刻问题。
在成为摄影师以前,Chauncey Hare(昌西·黑尔)在一家石油公司担任工程师,因为厌倦了工作,从此踏上了摄影的道路。这本让他闻名的《 Interior America》中,便是捕捉下了「真实美国里令人恐惧的日常」。
©️ Chauncey Hare
画册封面的照片是一切的起源,这是一位名叫的Orville England男性,他瘪着嘴,双目失神的坐在厨房中,让人觉得他既疲惫又孤独。Chauncey Hare喜欢使用广角镜头拍摄,让空间给人一种很宽敞的错觉,但他相机所处的位置却又会产生一种「幽闭空间」的效果。在许多的照片里,电线、地板、窗户甚至是画面中的人,都有一种要被吞没的感觉。
©️Chauncey Hare
对于Chauncey Hare来说,美国内陆「是全世界最孤独的地方」。在高速发展和富裕的外表下,普通工人们只剩下枯燥的工作和空虚的生活。我们能看到,虽然大部分照片中都有人物的存在,但摄影师真正在捕捉的并非人像,而是这些人们所处的空间。
©️Chauncey Hare
家中各处的细节,甚至也有不少屋外城市的空场景,Chauncey Hare以此来展现人们困顿的日常,同时也在展现他的内心世界。在Chauncey Hare看来,他的拍摄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记录,而是在揭示美国普通工人工作生活的核心问题——企业如何剥削工作人。他关心他所拍摄的人们,也希望通过自己的照片改变这些人们的处境。
©️Chauncey Hare-「家庭与人」主题相关的摄影作品推荐就告一段落。两篇文章将课题拆解为关注家庭生活的多元可能性,也将人物摄影的关注方向,拓展至「照见自我」「关注他人」以及从人物的摄影中看到深层的社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