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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当代重思洛可可:在奢靡、空洞之外,它还有什么?

纵观洛可可时代,人们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贝壳、珍珠和石头的意象是很盛行的,这一主题迎合了人们对独特、对称性和不规则美感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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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拉·尤赫诺维奇,《A World of Pure Imagination》,2024 © Flora Yukhnovich.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Victoria Miro

1793 年12月的断头台旁,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最后一位情妇杜巴丽夫人(Madame du Barry)说出了那句后来广为人知的请求:“请稍等一下,刽子手先生!”杜巴丽夫人,原名让娜·贝库(Jeanne Bécu),是一个裁缝的私生女,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从一名妓女晋升为法国宫廷的最高层。她在这些话中似乎凝聚了洛可可时代那种转瞬即逝的享乐氛围:就在她的对手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惨死两个月后,杜巴丽夫人的这声呼喊,也似乎只是希望这场盛宴能再持续一会儿。洛可可的确是一场盛宴。三个世纪过去了,这一时代的华丽装饰风格——繁缛复杂的装饰、浅粉色调、宫廷艳事和花卉元素——依然吸引着人们的文化想象。去年,也就是2023年,一部关于这位情妇的电影《珍妮·杜巴丽》(Jeanne du Barry)在法国上映,导演兼主演Maïwenn扮演了这位情妇的角色,而强尼·德普(Johnny Depp)则饰演路易十五。而另一边,苏富比拍卖行在2023年拍卖的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家具以及2018年拍卖的她的珠宝都远超预估价。不仅如此,这位被斩首的王后还在几周前的奥运会开幕式上惊艳“亮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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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克尔斯滕·邓斯特在《玛丽·安托瓦内特》(2006)片场,图片:Courtesy of Andrew Durham and MACK

这种新洛可可(Neo-Rococo)风潮已经在文化圈中发展了一段时间。一个重要的标志是电影制片人索菲亚·科波拉(Sofia Coppola)在2006年拍摄的经典电影《玛丽·安托瓦内特》。影片以Y2K独立摇滚音乐为背景,描绘了贵族们的放纵与无聊,抓住了18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的时代精神。在2001年之后,科波拉梦幻般的洛可可风景,随着革命和前所未有的变革在远处鼓动,富裕的年轻人沉迷于阴谋和逃避现实的享乐,引起了千禧一代的共鸣。几十年来,世界变得越来越两极分化,富豪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也变得更加极端。因此,洛可可作为一种艺术美学正在复苏,并且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如弗洛拉·尤赫诺维奇(Flora Yukhnovich)、米凯拉·伊尔伍德-丹(Michaela Yearwood-Dan)和弗朗西斯卡·迪马特奥(Francesca DiMatteo),在近些年里,她们的作品引发了藏家的热捧。2022年,作家丹妮尔·汤姆(Danielle Thom)注意到,女性和酷儿艺术家在当代艺术中重新开始援引洛可可美学。从那时起,这种与贵族生活相关的美学更深入了当代生活——但新一代的艺术家以新方式诠释了这种风格。

华托,《西提拉的启航》,1717,藏于卢浮宫,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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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可可是什么?

洛可可通常被理解为巴洛克时代的最后一种体现形式,从巴洛克风格中演变而来。巴洛克的波动的线条感和强烈的戏剧性与天主教的艺术取向密切相关,致使当时的社会逐渐发展出一种以愉悦和世俗感为核心的世界观,强调当下的享受。洛可可风格出现在路易十四于1715年去世后,在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都持续着。与巴洛克强调几何性、动感、戏剧性不同,洛可可风格里充斥着异想天开的装饰、不对称的结构、柔和的粉彩色调和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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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戈纳尔,《秋千》,约1767,由华莱士收藏馆提供,伦敦

作为一种起源于装饰艺术的跨学科运动,洛可可扩展到绘画、雕塑、建筑、音乐甚至文学领域。在视觉艺术方面,让-安托万·华托(Jean-Antoine Watteau)开创了这种风格,并将洛可可风格最广为人知的题材,即贵族恋爱场景发扬光大了。他的作品中往往会描绘田园诗般的环境。弗拉戈纳尔和布歇后来则赋予了这种风格以更独特的诠释,加上了庆祝了轻浮、愉悦、异想天开、财富、浪漫、时尚、逃避现实和幻想等诸多元素。然而到18世纪末,这种风格随着庞贝古城的发掘而被新古典主义的复兴所取代。自其衰落以来,洛可可常常被历史学家和评论家们轻视,认为这是一个缺乏实质内容的艺术流派,只是一种视觉飨宴,本质空虚。然而,洛可可是与复杂的女性主义议题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许多当代艺术家正在重思和重新借鉴这一传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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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的女性主义与无所顾忌的美

伦敦华莱士收藏馆当前的一场展览是跨越时空对话的一个转折点。展览“弗洛拉·尤赫诺维奇与弗朗索瓦·布歇:洛可可的语言”(Flora Yukhnovich and François Boucher: The Language of the Rococo)将尤赫诺维奇,这位最著名的“新洛可可”艺术家的新作与两幅法国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画作《吹笛牧歌》(1749)和《喷泉旁的情侣》(1749)进行对话。就像过去的洛可可艺术家的情况一样,尽管不少藏家和策展人喜欢尤赫诺维奇的作品,但评论家的反应相对冷淡。尽管如此,这位1990年出生的艺术家仍然得到了艺术市场的支持:2022年,她2017年画作《Tu vas me faire rougir》对弗拉戈纳尔的《秋千》进行了抽象的重新诠释,采用了肉感的粉红色和鲜艳的绿色,在佳士得伦敦拍卖会上以超过25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尽管洛可可运动打破了许多规则,但该时代的绘画仍然坚定地植根于具象艺术。例如,在名作《秋千》中,对画面的分析通常集中在秋千上的女人、藏在灌木丛中的情人和她的毫无戒心的同伴之间的三角关系。但是,当这些人物消失时会发生什么?我们又该如何思考余下的画面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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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拉·伊尔伍德-丹:未来会想起我们”在玛丽安·波斯基画廊的展览现场,图片:Photo by Lance Brewer. Image courtesy Marianne Boesky Gallery

尤赫诺维奇和米凯拉·伊尔伍德-丹都做到了这一点——她们的花卉作品中摒弃了具象元素。虽然语言暗示着洛可可的世界,但视角是抽象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去除具象将洛可可风格的核心凸显了出来:在18世纪,洛可可首先出现在装饰艺术领域。换句话说,花卉和装饰形式本身就是这一风格的支柱。没有了其中的叙事性具象元素,这些当代作品更深层次地扎根于崇高的视觉享受,并从叙事的困扰中短暂逃脱。有趣的是,一些当代艺术家也把洛可可的语言作为吸引新观众——女性和女性认同者——的途径,而不只是像艺术史上的洛可可那样,仅仅是超级富豪的享乐。在这些艺术家的手中,洛可可的奢华之美成为了一种对女性气质的毫无保留的庆祝,感性被置于智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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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拉·尤赫诺维奇,《Folies Bergère》,2024 ©弗洛拉·尤赫诺维奇,图片:Courtesy the Artist and Victoria-M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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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好的词?

伊尔伍德-丹最近在一次对话中说,她最初对自己的作品被标注为洛可可感到惊讶,因为她认为自己的作品是扎根于风景画和现代抽象艺术的。然而,最近她开始愿意接受洛可可的标签了。“当我看洛可可作品时,我想,‘好吧,如果你想把我放在这个类别里,那也挺让我受宠若惊的——毕竟那些作品非常美丽,’”她说,“我也看到了我的作品与洛可可作品之间的联系,比如蓝色、粉色和绿色调之间的联系,以及画布上处理色彩的方式。”她还看到了自己的作品与同样是英国艺术家的弗朗西斯卡·莫莱特(Francesca Mollett)的作品之间的联系,莫莱特的抽象绘画经常将微妙的粉彩色调并置在一起。其他以这种风格创作的艺术家还有玛里克·瓦西(Marijke Vasey),其作品参考了洛可可时期流行的镜子和艺术品的画框元素。伊尔伍德-丹也认为,不应该仅仅把洛可可美学等同于轻浮。“以女性为中心和以女性气质为中心的艺术运动总是被认为是比较不严肃的类型,”她说,“我认为值得思考的是,这是否又是一种方式,用来削弱这些年轻当代艺术家——还特别是女性——正在进行的创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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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拉·伊尔伍德-丹,图片:Photo by Sam Hylton. Image courtesy Michaela Yearwood-Dan

女性气质确实是许多这些新洛可可艺术家通过抽象或其他形式所想要展现的东西。尤赫诺维奇也承认,她觉得自己与洛可可绘画的那种女性气质有一种接近感。早在2020年接受采访时,伊尔伍德-丹就在考陶尔德研究所的研究生期刊《Immediations》中解释过她的思路。最初,她一直在研究卢西安·弗洛伊德和弗兰克·奥尔巴赫作品中的人体(“他们都是非常男性的艺术家,”她指出)。然而,当她转向装饰设计时,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朝着与女性气质相关的元素靠拢,这些元素源自18世纪的艺术运动。“洛可可美学对我来说非常熟悉,作为一个女性,我接触过的许多东西似乎都有一种‘洛可可感性’,”她说,“我对许多其他的艺术史流派都没有这种感觉。”她从观察洛可可中得出的“历史性的女性气质”与当代女性气质观念形成了对比,“所有这些东西,在今天都是常常被强加给女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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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拉·伊尔伍德-丹,《A conduit for joy》,2021 © 米凯拉·伊尔伍德-丹,图片:Image courtesy Marianne Boesky Gallery

伊尔伍德-丹并不介意为视觉逃避提供一个空间,轻松的享乐性并没有让她望而却步;她认为这可以欢迎新的群体参与讨论。“有时候,从一幅画中获得的那种天真的享受感是如此纯粹……然而,我们变老了,逐渐陷入社会的规则和规范中。我们不再认为我们可以仅仅享受某样东西。我们觉得有必要去质疑,为什么某样东西会让我们感觉良好。如果人们没有一定的教育背景或语言能力,他们的观点就不如那些能够过度知识化并发表长篇大论的人的观点有价值。归根结底可能只是——我喜欢这些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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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冯·弗雷伯格,《SUN KISSED (AFTER FRAGONARD, VENUS WITH DOVES)》,2023,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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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贝壳癖”?

纵观洛可可时代,人们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贝壳、珍珠和石头的意象是很盛行的,这一主题迎合了人们对独特、对称性和不规则美感的品味。这种对贝壳的兴趣体现在洛可可这个词本身:洛可可(Rococo)一词源自法语中的“rocaille”,指的是在17世纪和18世纪流行的贝壳石洞中使用的贝壳和卵石。但贝壳也暗示了色情。作为维纳斯女神的长久象征,贝壳意味着生育。因此,在探索洛可可美学的当代艺术作品中,贝壳的意象盛行也许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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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布丽娜·博克勒,《Hungry Hearts》,2024,此为细节图,图片: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Hashimoto Contemporary

在最近于纽约Hashimoto Contemporary举办的展览“Coquette”中,艺术家萨布丽娜·博克勒(Sabrina Bockler)探讨了贝壳与私密之间的交集。一幅画作《炼金术士》里展示了一位穿着典型18世纪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她的身体部分裸露,正在忙于制作爱情药水。她的工具中包括一小堆象征欲望的贝壳;这幅画是对路易十四的情妇蒙特斯潘夫人(Madame de Montespan)的隐晦暗示——她曾被指控通过毒药控制国王。“我对女性叙事和女性如何被描绘以及女性气质的观念感兴趣,她们经常被妖魔化,”博克勒说,“在研究中,我发现贝壳是一个非常有性暗示的象征。例如,牡蛎被用来指代女性生殖器。”对于博克勒和其他艺术家,如阿里安娜·帕帕德米托普洛斯(Ariana Papademetropoulos)和芬恩·罗杰斯(Fawn Rogers),贝壳以其独特、迷人的形状和表面,是强调物质世界的另一种方式——并且像传统洛可可艺术一样,通过天然堆积的肉粉色油彩或家具上起伏的身体曲线暗示物质世界。然而,在这个新洛可可世界中,贝壳还扮演着另一种角色。波兰艺术家莫妮卡·马尔切夫卡(Monika Marchewka)凭借她用洛可可色调描绘的美人鱼、女性和贝壳的梦幻场景,赢得了大量社交媒体粉丝。这些神话般的贝壳似乎是远离批评声音的白日梦和女性气质的庇护所。“我希望这些画作成为一种安慰的地方。当你再次独处,漂浮在贝壳上,”马尔切夫卡说,“也许它们是你可以哭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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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马尔切夫卡,《False Promise》,2023,图片: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Artistell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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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象的享受不对称的快乐

鉴于洛可可与装饰艺术的密切关系,几位新洛可可艺术家正在超越绘画的界限,拥抱一种物质感,这暗示着更复杂的真理。伦敦的荷兰艺术家安妮·冯·弗雷伯格(Anne von Freyburg)创作了一些纺织品作品,这些作品在庆祝女性气质和工艺语言的同时,也承认了过度沉溺的危险。她重新诠释并重新想象了布歇和弗拉戈纳尔等艺术家的肖像,并将她的背景融入其中。她将丙烯画转化为手工缝制的纺织品,然后填充这些纺织品,使其具有三维的维度。她认为这些作品在“缝纫的工艺”和绘画的高级艺术之间架起了桥梁,并重新拥抱了洛可可美学,一个“许多赞助人是贵族女性的时代”。冯·弗雷伯格的纺织肖像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夸张的视觉效果。这种扭曲是故意的,反映了艺术家所看到的18世纪与当今之间的这种很令人遗憾的相似性。“人们对外表有太多关注,对快时尚的过度关注是不可持续的,”她说,“在某种程度上,这就类似Instagram和社交媒体以及修图软件的存在——洛可可肖像就像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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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卡·迪马特奥,《Sèvres Converse》,2023,由艺术家提供

纽约艺术家弗朗西斯卡·迪马特奥(Francesca Dimattio)也在探索女性气质和消费主义的概念。她以陶瓷雕塑而闻名,这些雕塑乍一看似乎像是路易十五的首席情妇庞巴杜夫人(Madame du Pompadour)钟爱的塞夫尔瓷器。然而,再次看去,这些雕塑却仿佛随时会坍塌。“我想把我们习惯于在房间里看到的小物件——往往是作为装饰的物品——变得占据主导地位,变得响亮而强大,”艺术家解释说,“我总是想着将不相容的元素放在一起,进行直接对话……通过创作,将两个不同的世界缝合成一种新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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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琴·谢勒,《The Wallace Collection After ‘The Swing’》,2020,图片:Courtesy of Monya Rowe Gallery

冯·弗雷伯格和迪马特奥都捕捉到了洛可可时期的那种不平衡的美学,暗示了一个可能走向崩溃的社会,这甚至渗透到了洛可可世界的建筑中。以绘制历史室内场景而闻名的艺术家格雷琴·谢勒(Gretchen Scherer)在她的一幅画作中描绘了华莱士收藏馆的内部,这里收藏了世界上许多最著名的洛可可艺术品,包括弗拉戈纳尔的《秋千》。在她的一幅画中,博物馆的内部似乎在摇摆,就像《秋千》中的人物一样。这让人联想到一艘摇晃的船,它虽然是美丽的,但也是不稳定的。它捕捉到了一个专注于美丽和奢华的艺术风格中隐藏的复杂性。“洛可可风格是一种颠覆,”谢勒说。“这是一种非常叛逆的空间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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