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瞬间的认知——关于今天或昨天的印象”在重庆悦来美术馆开幕,展览由俞可担任学术主持,吕澎担任策展人,助理策展人游艺,邀请方少华、何工、李大方、李一凡、李勇政、栗子、舒群、渠岩、秦琦、王庆松、薛松(按姓氏首字母排序)11位艺术家参展,通过面貌、风格丰富的作品,呈现在时间的线索中,艺术家在面对外界变化或者瞬间的冲击时,如何作出内在的回应;同时梳理其创作中的恒定性和连续性。在当下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这个展览中的“变与不变”为观众提供了一个看待周遭世界与审视自我思考的角度。
展览名“瞬间的认知——关于今天或昨天的印象”带有强烈的时间指向。“瞬间”作为线性时间中的断裂点,同时也是过去与现在的连接点。在时间的逻辑中,无数的瞬间构成了连续的历史,而对于个体而言,某一个瞬间带来的冲击有可能是全新认知的开始,也有可能是对过往某种认知的加固、修正、或调适。这种复杂而统一的观念体现在了在此次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和思想线索中。
展览中很多艺术家的作品时间跨度很大,不仅有当下创作的,也有过往的,这让展览有着宏大的一面:在由一个个图像编织的历史中,我们看到了时代变迁中某种集体意识的体现;同时,也有微观的:社会发展中瞬间的变化,让一个个精微个体作出了非常个人化且独特的内在反应。
值得注意的是,展览中一些艺术家将2000年作为变化和转折的起点。从历史角度来看,2000年后,互联网以及全球化的影响,让社会语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工具、新思想的出现,也改变了艺术的传统思维模式与创作方法。而正是这些来自环境的变化,让艺术家的作品在不同的时期中出现了既复杂但又统一的面貌,正如策展人吕澎所说:“艺术家的大脑已经无法与电脑的理性与计算相媲美,但是感性的天赋,使得他们能够把握重要某些具体的瞬间,感受不同时段社会变动的脉搏。于是,那些来自于昨天和今天的瞬间印象通过艺术家的感知以及不同媒介的转译,被嵌入进视觉化的艺术图像中,形成艺术家创作的内心来源。”
同时,从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中,我们也能够看到艺术家创作方法论的丰富性,以及当代艺术的意义。当代艺术并不仅仅是视觉审美的学科,艺术家也在通过他们的工作,不断地提出问题,并探究问题的根源和本质。在跨学科的工作中,他们是艺术家,也是社会学家、人类学家……这些来自不同学科的方法论,让艺术家的工作和作品与这个时代的变化与历史的永恒同频。
展览开幕前,我们与策展人及11位艺术家展开了一场关于“瞬间的认知”与“恒定的思考”之间的对话。
对话策展人
吕澎
Q此次展览《瞬间的认知》的策展背景和契机是什么?
吕澎:在受悦来美术馆邀请策划一个展览后,我就在思考,什么样的展览是符合当下这个社会环境和时期特点的。经历了三年的疫情,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很多变化是在瞬间发生的,而这些变化会持续影响我们之后的思考和认知。不同的艺术家对“瞬间的变化”的反应和感知当然不同,导致他们在创作的各阶段中会有不同的出发点,所以我邀请他们来共同探讨瞬间的感知对我们的惯性思维、日常生活、社会环境和艺术创作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瞬间只是一个片段的反映,对艺术家来说,瞬间背后是否更多的是对某个问题长时间的关注和思考?
吕澎:瞬间的认知不代表把原有的全部破坏掉,它在带来反省的同时,可能会让过去的某种认知反而具有一种恒定性。变化常在,但归根结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了变化,我认为这恰恰是对于问题本质的思考。所以“瞬间”的现象会导致一种刺激,但现象背后更多的是反映问题,而问题则是持久的、是始终存在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虽然强调艺术家在作品中反映出的瞬间,但是这个瞬间也许是今天的瞬间或者昨天的瞬间,而有些感受是具有延续性的。在不同的时间点上一旦产生某种思想或者呈现出某种表现,其就具有一种稳定性、连贯性和持久性。我认为这恰恰是我们通过这个展览能够从不同的艺术家作品中所看到的。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此次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很多在时间跨度上都比较大,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从他们众多的作品中选择出这些参展,是基于什么样的标准?
吕澎:开始的时候,我们是让艺术家拿出最新的作品在这个新的展览里呈现,但艺术家提交上来后,我们发现在艺术家自己提供的作品中,有些是若干年前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会发现,这类艺术家往往能走得更远,因为他们的稳定性更强。三年疫情的变化几乎没有对他们产生根本性、颠覆性的影响,他们始终能够把控他们认为重要的那些问题的方向和问题的本质。
Q在互联网快速发展的媒体时代,在历史和时间的维度中去看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能够为我们带来看待这个世界的哪些不同的角度,以及能够为我们带来哪些反思或思考?
吕澎:我认为观众需要结合历史和当下的现实来观看这些作品。今天我们看一个展览并不局限于审美层面,展览恰恰是一个发现问题、倾听问题、思考问题和讨论问题的空间。今天的美术馆应该有更大的思想和精神的包容性,而不是仅仅局限于作品的形式或者语言上。
所谓的艺术语言和形式是艺术家基于他们的思想而进行选择的结果,所以我们不能只是就形式来讨论形式。剥开表层现象深入到艺术家的内在出发点,去探究问题的根源和本质,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对话艺术家
方少华
Q您此次参展作品的创作理念是怎样的?
方少华: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中国太多的社会动荡和转折,遭遇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变化所带来的迎头痛击,在现实生话中,每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是在否定与被否定中得以存活,将这种挣扎与不安所产生的能量整合成为思想观念,是听从我内心召唤的真实表达。
Q伴随着社会转型而不断调整您的视觉表达,您如何看自己作品构建视觉图像的变化性?在对西方艺术史经典图像的挪用与移植中您是如何规避单纯的模仿以及西方文化对您的冲击?
方少华:我们都在学习、研究、理解和思考西方艺术,如果想请楚了,也就不过那么一回事,崇高就会走下神坛。
一个人思维方式的转变是不容易的,思想认识的变化可能会导致思维方式的转变,不少英雄大风大浪大灾大患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笑傲了江湖。创作方式也是可以变换的,转换创作方式是一个艺术家的智慧。在这个问题上我特别喜欢里希特,值得我们借鉴。
我对西方古典油画早已没有了态度,所以也谈不上改变和颠覆,它就是一张画,与简单的日常生活品并列在一起时,也不知道会共生出什么?马和驴生个骡,人与烟生个毒,经典与平常能生个谬误吗?谁知道?
Q在您看来,您的这件作品与展览主题《瞬间的认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
方少华:学术主持和策展人与艺术家们的不谋而合吧!我的作品的标题确实有《永恒的瞬间》,与本次展览的主题《瞬间的认知》相关联。昨天读了吕澎老师的展览前言,他写得非常好:“组织本次展览的目的,就是期望通过选定艺术家的作品,来呈现他们对历史性瞬间的感受和理解……”
方少华
《防控 - 小刀》
布面油画,160 × 100 cm,2021
方少华
《永恒的瞬间系列(三) - 一次性火梗》
布面油画,80 × 60 cm × 2,2012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何工
Q可否请您介绍一下您此次参展作品的创作理念和过程?
何工:天性使然我不宜定居始终在放逐,而且漫无目的,对他文化语境和对过往的兴趣大于在地和当下,其作品往往带点考古的味道,以考古还原(或杜撰)方式完成视觉拼图。
Q您为什么会创作《拯救威尼斯——排涝方案》这件作品?它是您于2011年创作的《从5000米到零海拔——拯救威尼斯》的延续吗?
何工:是的,这次创作的《拯救威尼斯-排涝计划》跟我一直以来的题材有联系,2011年参加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的装置《从500米到0海拔-拯救威尼斯》,用数千公斤中国藏区牦牛粪修补了威尼斯一座靠海小型祭坛挡水墙,2012年威尼斯户外装置艺术邀请展的作品《SOS-拯救威尼斯》,用600个空瓶让威尼斯人自制求救漂流瓶投入地中海。一般的看,似乎作品观念有些环保和全球暖化危机的因素,其实威尼斯在这些作品中不过是个镜像,投射的是心理上的普遍不确定感。我们都像那个庞贝城末日来临前敏感观察火山活动的少年,预感到灾难降临又明明白白的无能为力。
何工
《拯救威尼斯-排涝方案》
装置,300 × 300 × 1000 cm,2023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您是如何将身份政治的得失、后现代语境下的跨文化交流、边缘与主流的冲突对抗等话题融入您的作品中?
何工:在我的出生和成长年代,国人因政治背景被划分为国家的主人和敌人,如果出生在后者家庭就等于带上了身份原罪,因此我天生畏惧身份归类,也畏惧集体认同绑定。多年来我有意识地置身隐身份状态,从边缘视角观察历史和现实,更像个于世无关展开时间褶皱的考古者。
Q在您看来,您的这件作品与展览主题《瞬间的认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
何工:我很喜欢“瞬间的认知”这个主题,就个人而言对未来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和无从规划,瞬间的认知、判断和行为决定变得很重要,直觉告诉我应该关注远方。我也看了其他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多半都关注远方。
李大方
Q您此次参展的《往事》《李桥》《庞淑琴的五点钟》等作品的创作理念和创作过程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大方:画这些画为了讲述身边发生过的或记忆中出现的事情,这些场景经常重复也成为了日常,既熟悉又陌生,也具有戏剧性。我还是用比较传统的先做草图的方式画画,当准备要画一个作品时,就要准备素材,比如大量的照片、录像,平时走街串巷拍的场景、人、事件,这些照片和video中能用到的部分就会被组合到画面里来,我是基于真实的事件画画儿的,但画里的场景或细节不一定还原事件本身,是基于在感觉上的合理性。这些素材耗时比较多,然后做小稿,剩下就是画了,这个部分比较简单了。
李大方
《李桥》
布面油画、板面油画组合,270 × 250 cm,2022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这次参展的作品中有几幅尺寸很大,像壁画般的尺寸、真实的场景,还有一些城区的具体地点被用作作品名称......这些题材的选择和处理手法对您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
李大方:我想呈现既古老有现代感的作品,喜欢矛盾。这些作品借鉴了壁画的元素,当我看到博物馆里拆下来的、残破的壁画时先想到的是这就是历史的图像左右了我观看它时对它价值的肯定。描绘,观看,和认识行为应该是一体的,“历史”和“现在”是这个行为发生时所采取的方法。今天对历史而然是合理的存在,在认识上今天没法表达今天,所以我借鉴了这方式,也有了这些作品的外观,试着用历史的态度画今天的壁画。作品好多用了真实的地名,是想尽力维持真实这个原则,绘画本身就是对图像功能的运用,如果这个功能在一个真实又具体的框架里使用,作品语言的表达上更容易准确。
李大方
《庞淑琴的五点钟》
布面油画、板面油画、铁板组合,278 × 440 cm,2020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在您看来,您的这些作品与展览主题《瞬间的认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
李大方:我理解的艺术家应该是像实验品,在一个环境和时间段里有本能的反应。我做作品的惯性还是感觉感动是第一步的,不先行描绘,因为长期画画,对内在的意识有把握。生活中发生的没有原由和意想不到的事件太多了,也刺激,我展览的这些作品基于有些事情和场景,这些都修正和丰富了我习惯的认知。展览的主题还是宽泛的,和我现在做作品的动机很像。
李一凡
Q请您介绍一下您此次参展作品《重色》的创作理念。
李一凡:我希望在黑白灰、点线面这些最基础的现代主义视觉语言中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当然一些类生命体感觉的东西也很重要,它使我们不再只沉迷于语言游戏。
Q您之前的一些作品具有很强的社会问题背景,此次参展的作品从作品面貌上看,似乎更加着重探讨作品本身和空间关系的纯艺术语言,对此您是怎样看的?
李一凡:其实我一直也做各种各样的东西,传播过程中看到最多的是社会性艺术吧。这个也不是单纯的形式样式,我最近两年也做一些空间政治研究,希望从空间政治的角度去做一些表达,做一些认知研究。
Q在您看来,您的这件作品与展览主题“瞬间的认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
李一凡:“瞬间的认知”我把它理解为灵感或者顿悟,确实在每一次有了想法后,我的表达方式都是突然从内心的某个角落长出来的,而且往往不是一个,是许多许多,最后选择确定也是非常突然的,往往是因为一个事想清楚了,有了新的认知,就知道什么是准确的了。这个作品是我对这个空间的理解,也是对今天处境的理解,更是上次在学校之空间那个作品的凝练和补充。
李一凡
《重色》
镀锌钢管、黑色胶带,尺寸可变,2023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李勇政
Q您此次参展的作品蕴含着怎样的创作思路和创作理念?
李勇政:这次展览主要的两件作品,一件是2017年到2022年拍摄的三频影像作品“是的,今天”,还有一件是2023年开始创作的,由六个短片构成的影像作品“歌唱或哭泣”,这次展出是其中已经完成的三部。新作品大部分是靠演员演的,与实验电影比较像,探讨一些抽象的问题,比如、爱、死亡、信仰与尊严。而“是的,今天”是带有记录性的,记录是核心。作品从我们具体的现实出发,虚构部分是让现实背后东西慢慢显现。
Q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三件新作是集结了过去三年经历所引发的思考和审视,我们知道之前的客观环境是受限的,这种限制和带来的焦虑感是否会影响到你的创作状态?
李勇政:创作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早已习惯了在约束中找到自己反应的方法。我不是追求完美的人,只要还能工作,做什么工作反而变得次要。我喜欢艰难时期的游击战。只是日常谈论的宏大的主题,变成更为具体人与事。有朋友不在了,我会想念他们,不能眼泪还没有干枯,欢愉已经喧嚣,有了更多的与家人相处的时间,那些难以言说的感受在日常中显现,并能体会到。用行动来对应对现实的无力感,是我找到最好的度过时间的方式。只要想行动,就一定有办法。
李勇政作品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栗子
Q可否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参展作品《哀伤的诊断》《躯干》《普罗米修斯》系列的创作理念和创作过程?
栗子:我这次展览的作品是《哀伤的诊断》和《普罗米修斯》系列的作品。但是我比较想说的是创作《哀伤的诊断》这张作品的时候非常特别,因为这张作品是是2016年的作品,但是大家很明显的发现我呈现的是2020年袭击全球的新冠疫情有关。这仿佛是一个非常准确的预言似的作品。只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也身处其中。有一个朋友2016年解读这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生与死,只隔着一道玻璃——解读栗子的《哀伤的诊断》”而这篇文章仿佛也是在预言一切。
文章中其中一段是:窗外的背景是冰封的、荒芜的、死寂的河山。隔窗而立的是一个线条简单的二维的人,带着帽子、口罩,穿着长袍,微微前倾的头颅,微微弓起的后背,充满了无力感、虚弱感、窒息感。画框像是某种布满灰尘的思想,框里装着许许多多虚幻的梦想,比如那些对未来、对孩子、对爱情、对婚姻的不切实际的期待;画框外景象令人联想到现实,雾霾、禽流感、核辐射……,所有那些将人类逼到绝境的天灾人祸。孤单单的一个人,拥抱着那些美好的憧憬,却置身于寒冷、荒凉、毫无生气的世界里,无力、孤独、痛苦、窒息,从画面向外无限蔓延。
我的创作方式受到米开朗基罗的一句话的影响,他在创作他的成名作“哀悼基督”时说:“不是我在雕塑他们,而是在石头里发现了他们,将他们显现出来。” 这句话影响了我,我不再像以往一样将稿子放大到画布上,我会先将画布铺上底色,然后远距离的观察它,我觉得好的作品一定是从画布里生长出来的。我一直观察画布,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月,或许一年,如果没有看到画布上显现的东西我就不会动笔,直到我看到它显现的出来,便会非常快速地把它显现出来,那么这个作品就是完全属于这块画布的,它是生长出来的。这就是我的创作方式。
栗子
《普罗米修斯》
综合材料,80 × 80 × 7 cm,2016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您的作品有一些神秘感的气质,这种神秘感跟您的个人经历有关吗?还是它更多源于您的思考?
栗子:我认为神秘感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作品的神秘感是我所想达到的气息,我非常满意我的作品能给人予一种神秘感的气质。这个可能来自于我我喜欢过比较单调的生活,生活方式健康积极,属于很热爱生命的人。每天生活很有规律,不抽烟也不喝酒,几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反而这样的规律生活能让神秘感更有力地发挥。除了艺术和历史,还喜欢研究足球战术、听歌剧。喜欢写一些足球评论,我认为足球评论能充分反映我的世界观。我喜欢把足球、艺术、哲学、历史以及政治联系在一起研究。
我对所有不可知神秘不可解释的事物感兴趣,我认为人类只能看到和理解这个世界的百分之十都不到。很多事情科学都无法解释,当然我也不喜欢只是些怪力乱神或者宗教般的解释。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开放的接受更多的可能性,就如同艺术一样,不要给自己的设置边界,一切都可以成为表达艺术的手段。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在您看来,您的这件作品与展览主题《瞬间的认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可否结合您今年的参展作品简单介绍一下您是如何理解这一主题的?
栗子:我认为人们有建设性和历史推动性的思想一定都是瞬间的,转瞬即逝的或者说是碎片式的。真正有价值的思想不是体系化的,如果是体系化的思想必定会自圆其说没有了惊鸿一瞥一般的闪光点。体系化的思维其实是我厌倦的,我认为不免会变成一种洗脑教育。所以我觉得瞬间就够了,在浩瀚的宇宙里,我们人类的历史也许就是一个瞬间。
秦琦
Q可否请您介绍一下您此次参展作品的一些创作理念,为什么会选择以人物主题的作品参展?
秦琦:这次的作品都是由美术馆选择的,可能这两年我以人物为题材的创作会更多一些。
秦琦
左:《小林 2》 ,布面油画,100 × 120 cm,2017
右:《蚂蚁和方糖》,布面油画,120 × 120 cm,2021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您过往的作品描绘了不少人物形象,包括此次参展作品也几乎以人物为主。您创作这些带有超现实主义风格、以人物为主题的作品,更多依赖于个体对陌生事物的想象还是对现实的挖掘?
秦琦:这两个方面都有,这些人物绝大部分是我熟悉的人,还有一部分是我感兴趣的人,但我的目的不是给他们画肖像,我加入了想象和干预,但保留了他们的具体特征。
秦琦
《泉》
布面油画,220 × 135 cm,2021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渠岩
Q从“艺术乡建”艺术行动到此次展览的参展作品《财富空间》,似乎都在探讨欣赏习惯和审美趣味的问题,在您多年的各地行走过程中,这种看似“魔幻”的审美样式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渠岩:很多人认为“乡建”是我做的社会实践“项目”,但无论是从方法论还是呈现方式上,我都是在用当代艺术的问题意识、批判思维和思考方法在表达和实践,所以,乡建对我来说是一种参与性艺术的“在地行动”,是与我一贯的思考和脉络延续下来的。从2000年至今,我的工作重心都是在关注和表达社会发展进程中出现的文化问题和现实矛盾,只是呈现方式有所不同。
早期我一直涉及绘画和装置的创作,自2000年开始,我开始将视角更多地转向对社会现实的审视。在我看来,艺术家再丰富的想象力都不及现实本身的荒诞性,所以那时我开始用摄影的方式介入乡村,继而不断地发现问题,创作了《权力空间》《信仰空间》《生命空间》和《造神空间》等系列作品。同时,我发现只用摄影去表达是不够的,所以我开始用艺术行动的方式介入乡村,通过社会及审美等诸多问题,撬动乡村潜层的文化问题。
这组《财富空间》摄影作品,是呈现国人有关公众价值观、文化认同的普遍缺失,以及身份的焦虑的诸多问题。《财富空间》中所表现的场景,是珠三角经济最发达的顺德地区下面一个镇里的家具城。一个镇里的家具城夸张奢华、绚丽辉煌,是让人感到非常“魔幻”的后现代剧场。表面上看,这些是对欧洲贵族生活的向往和膜拜所致,继而才有了通过快速的照搬仿效,使人产生幻觉和遐想;是底层民众暴富后的一种外在的心理补给。但其根源,是身份的焦虑和文化自信的缺失,表现出来的就是恶俗生活的趣味与滥觞的审美泛滥。
渠岩作品《财富空间》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是哪个瞬间让您产生比较大的震动,继而创作了这组作品?
渠岩: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家具卖场和供大众购买梦想的场域,如此浮夸和金碧辉煌,对我的视觉和心理带来了瞬间的冲击。在我看来,这个场域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卖场;一个部分是服从于卖场的消费体验空间。但表象之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在文化认知和艺术审美上的破绽,让我看到了当下社会中的一种荒诞感,比如酒店餐厅里随处可见的中国玻璃转桌;可以承接婚礼、寿筵的大堂、巨大的LED屏,这些与欧式皇宫风格混搭,非常怪诞……只有用摄影的方式最真实地表达,才能将这种表面的繁荣表现出来。如果用其他形式表现,则冲击力会减弱很多。
渠岩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乐从镇罗浮宫索菲特酒店》
摄影,尺寸可变,2021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您的作品带有明显的社会学视角,在您进行艺术创作的同时,对于题材,是否也会做一些社会学方面的调研?
渠岩:今天的当代艺术家还肩负着理论建构、观念发现和方法论表达的责任。人类学和社会学科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和帮助。今天的思想家很多是社会学家,他们在社会急速发展过程中发现了非常具体的微观问题,之后再把这些问题拓展、总结、推演,以形成自己的理论。这种从工作室走出去进入社会的方法启发了我。当代艺术是跨学科实践,比如我做乡建,这些已经拓展了纯粹的美术学范畴。
舒群
Q您此次参展的作品创作时间从2006年跨越到2023年,这些素描和手稿对您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舒群:我此次参展作品包括:一. “草图/手稿系列”(2006年以来,主要是07、08年的作品,复印、手记、徒手绘制等,共18件。)这个系列是我在OCAT深圳09年的个展“图像的辩证法——舒群的艺术”的第三部分:“象征的秩序”绘制的。二. “数·诗系列1~8号”(纸本素描)三. “音乐系列1~4号”(纸本素描)四. “乐句系列1~3号”(纸本素描)。
素描部分是2016年以来的作品,在这个部分中,我表达了一些新感觉。从图像的基本结构上来看,我的作品是一以贯之的,几乎是同一个素材、同一个主题。但在每一个时间的节点上,我拿新作品出来,其感觉的现象学根据、问题的针对性都是不同的。
2007、2009年的作品是我对我过去若干年的创作:1984年至1987年《绝对原则系列》;1987年《涉向彼岸系列》;1988年《绝对原则消解系列》;1992年至1996年《同一性语态系列》油画图像的系列整编,可以说,这个手稿系列基本上囊括了我各个时期的经典图式,透过它可以了解我的奋斗方向……
舒群作品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在您的手稿系列作品中,使用严格的刻度去标注建筑,这是出于什么样的思考?您觉得在您的创作中,理性与感性的关系是什么?
舒群:使用严格的刻度标注图像,是我们主张“理性绘画”这个流派或者潮流的艺术家很自然的表达方式。王广义、张培力都在很早的时间里使用过这种语式,我的画作在终端的位置上一般不出场这种语式,比如:表格、数字、字母等,但此次出展的作品是手稿,而在手稿上使用表格、数字等理性化的制图方法几乎是我们这帮搞“理性绘画”的一个无意识习惯……
此次参展的《手稿系列》就是我在整理画室废旧材料的过程中发现的“作品”。我发现,这些留有明显历史痕迹的图像,比在短时间之内完成的“新作”似乎拥有更多的东西,这可能也吻合了本次展览的主题——“瞬间的认知”,发现这个系列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认知,但正是这个瞬间的认知所提供的灵感更具穿透力,它让我的作品产生了更具历史感的视觉丰富性,而历史感或者说时间性正是所谓理性绘画最为关注的重大问题之一。
至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关系,肯定地说,绘画或者艺术活动首先是一种感性活动,绘画以及一切艺术活动在其本体论的位置上都是感性活动,在艺术写作中强调理性目的在于扩张感性认知的能量,在艺术活动中强调理性,目的并非用理性取代感性,而是刚好相反,其目的是为了扩大感性认知力底盘,抵制“逻格斯中心论”的铁板一块的话语习惯……
Q在您作品中出现的建筑,在现实中是否有原型?他们与您生活的地方和您的生活经验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舒群:我出生在一座精神病院里,我的父母都在这座精神病院里做医生,小的时候,精神病院的建筑物是我们见得到的唯一的城堡。一般在10岁以前,小孩儿总是用幻觉给现实增加更多的东西,就我而言,精神病院里那些走廊在我小时候看来是充满神秘感的,而且它们是永远也走不完和走不出去的迷宫,这大概为我长大后选择“建筑”入画打下了无意识选择的基础。
王庆松
Q您此次参展的作品时间跨度从2002年直到2020年,在这些年中,您觉得您的艺术观和创作思想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
王庆松:中国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会伴随一些变化,包括西方文化的入侵、全球化的影响等,都在冲击和挑战着我们对传统艺术的认知,以及传统的价值观。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创作也会有所变化,但总来说,大的方向是没有变的。
王庆松
《在希望的田野上》
摄影,180 × 300 cm,2020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被互联网上巨量好看的图片充斥着的新媒体时代,您如何看待当下的摄影艺术?
王庆松:科技的发展让摄影越来越便捷,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影像变得泛滥。泛滥带来的结果是图像的拍摄和传播都更快、更容易。但从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说,这种便捷和快速抓取会让创作变得更加随意,这与过去强调画面完整性的摄影理念是不同的。传统摄影与绘画在很多方面是相通的,对图像的构图、色彩、观念、技术的要求更多、也更高,但现在这种形式的摄影作品越来越少了。
王庆松
《血衣》
摄影,180 × 300 cm,2018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在您现阶段的创作中,会使用到当下流行的一些新的创作媒介吗?
王庆松:我几乎不用。90年代电脑技术更新,那时我年轻,有好奇心,也尝试过用电脑拼接。但经过多年的实践,我发现自己对技术比较“麻木”。2000年之后,我在作品中放弃了所谓的技术性。这与个人性格、对新事物的敏感度有关,所以最终选择用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创作。从2000年至今,我一直在用胶片,我觉得纯技术的东西很难介入到我的创作中。
技术的发展速度越快,意味着越来越容易失效和被替代。技术到一定阶段是呈倍速发展的,艺术家很难跟技术赛跑,所以我更倾向于选择减速和慢速。
王庆松作品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在您的作品系统中,题材非常广泛,哪些题材是您想要去表现的?
王庆松:只有某一个问题在不停地冲击、提示、干扰你,甚至影响到你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后,才可能会对这个题材有兴趣、并投入时间和精力去创作。我的作品虽然有纪实性的特点,但艺术创作不是快速的新闻报道,瞬间的表现背后是对某个问题长时间的关注和思考。
薛松
Q您在此次展览中展出的作品,创作时间从2006年跨越到2023年,站在当下看过去,从具有批判和反思性的拼贴作品到当下的语言的抽象化,您觉得您的艺术观和创作思想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您作品中始终恒定的是什么?
薛松:变化来自于艺术家的自我情感、思考方式、技法形式的改变。我早期的拼贴作品通常是对历史现成图像的再创造,基于的是对社会文化和人类生活的观察、批判和反思。对我来说,之前那个阶段像是古人所讲的“读万卷书”的过程;而“法自然”系列作品是从自然里寻找灵感和图式,则更像是“行万里路”。因为是从自然中吸取灵感,寻找图式,所以在表现形式上会更加抽象化、简洁化。我希望能够提炼出更纯粹和富有传统意味的抽象语言。
虽然在作品题材和形式上有所变化,但对我来说,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和敏感,追求艺术的自由是始终恒定的。
薛松
《春夏秋冬》
综合材料,240 × 120 cm × 4,2021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薛松
《抽象表现》
120 × 100 cm,2023
“瞬间的认知”展览现场,悦来美术馆,重庆,2023
Q被时尚资讯和社交媒体信息充斥着的当下环境中,您开始转身“自然”,从自然之物和自然规律中寻找语言上的突破,这似乎是对当下时代审美潮流的一种“背道而驰”,您怎样看这个问题?
薛松:从疫情开始至今的这几年,我感觉内心比之前沉静了一些,那种来自外部的压力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烈,这也促使我开始注意和审视自然之法、天地之道中的细微之处。自然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形式美感和灵感,这种语言上的突破可以超越当下的流行图式,或者说是对潮流文化的一种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