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21世纪草药’不再将草药视作具备医疗价值的自然资源供人类研究和开发,也不许诺某种一劳永逸的拯救药方,而是发出基于日常生活的邀请:承认不同物种间彼此平等的脆弱、危险,试着以草药为媒介,在深入互动的身心历险中重建自我与自然的关联。

“21世纪草药”展览现场

2023年,北丘当代美术馆

图片鸣谢艺术家及北丘当代美术馆

Emma Talbot: 21 Century Herbal

艾玛·塔尔博特:21世纪草药

北丘当代美术馆,南京4月3日至6月11日

在春光明媚却易逝到引人焦虑的时节,北极阁四面游人如织,由防空洞演化而来的北丘当代美术馆依旧维持着幽昧冷硬的隔绝氛围,唯有屋顶天窗上不时投下野草或猫咪晃动的身影。英国艺术家艾玛·塔尔博特(Emma Talbot)绚丽纷繁的丝绸绘画、三维作品、动画、素描就散落在这一片人工洞穴的晦暗中,如同山岩和水泥的缝隙间蔓生而出的超现实植物。

尽管展览题为“21世纪草药”,却并未出现室内种植棚、数据图表、传统医学手稿或是植物图谱的知识考古,也没有刻意与中医的本草学传统勾肩搭背。相较于当代中国语境下面临着科学化、现代化争议的中草药,展览中的“草药”似乎更接近前现代的“魔药”。艾玛·塔尔博特追溯其久远而多元的起源:神话、女巫、秘本、手工纺织、传统农业,以面对21世纪生态、政治、精神的多重危机。

“21世纪草药”展览现场

2023年,北丘当代美术馆

图片鸣谢艺术家及北丘当代美术馆

与展览同名的核心绘画《21世纪草药》被艺术家如帷幔般拆散,垂挂在展厅的不同路径中。有别于曾经拼接为28米巨幅长卷悬挂于屋顶供人仰视的形态,这件作品此次形成了一座精神花园,或是一本供人在游走间阅读的活页古籍。画作延续了塔尔博特以多层流动宇宙、神话叙事、女性经验、无面孔人物形象、植物曲线等交织而成的图像系统。药用植物们以硕大、艳丽的花朵而非实际药用局部的形态融入这些宇宙图景中,一旁的人物和浮动文字描绘出相关的互动体验,包括与治愈并存的伤害。细读则会发现,作品中出现的艾蒿、毛地黄、马鞭草、天仙子等欧洲的常见植物并非什么稀世灵药,却能在不同的知识传统里发挥从缓解更年期潮热到防护咒语的多种效用。

Emma Talbot, 21st Century Herbal (detail)

艾玛·塔尔博特《21世纪草药》局部

2022年,丙烯酸颜料丝绸画,尺寸可变

图片鸣谢艺术家

与之相对,安置在阁楼上的两件动画作品则揭示出更清晰的问题语境:《哀歌》描绘了原本和谐多彩的世界怎样随着人类的现代化进程而破碎,《埋葬的一切》则连接了塔尔博特早期的自传性绘画。无面孔的形象穿上衣裙、变回具体的当代女性个体,在高楼和手机屏幕的动荡裹挟中经历心灵的危难与挣扎。或许“21世纪草药”不再将草药视作具备医疗价值的自然资源供人类研究和开发,也不许诺某种一劳永逸的拯救药方,而是发出基于日常生活的邀请:承认不同物种间彼此平等的脆弱、危险,试着以草药为媒介,在深入互动的身心历险中重建自我与自然的关联——就像三维作品《生命之树》所呈现的共舞一样。

Emma Talbot, Tree of Life艾玛·塔尔博特《生命之树》2023年,三维混合媒体作品,82 × 135 × 60 厘米图片鸣谢艺术家

在象征的洞穴之外,法国梧桐恼人的果毛已经在展览开幕之时飞舞,不远处鸡鸣寺樱花大道上汹涌的客流刚刚随落花散去。这一片始于1980年日本赠送的“染井吉野”凭借短暂而绚烂的花期,搭配鸡鸣寺、明城墙、玄武湖,形成了春天“古风”景观的流量热点,刺激起各处景区竞相种植樱花。更远处的城郊山野,嗜食野菜的江南人们欣喜地采撷着马兰头、菊花脑,并在传承千年的鲜美欲望外附加上健康有机、生态休闲等新标签。

Emma Talbot, Gathering

艾玛·塔尔博特《聚集》

2023年,三维混合媒体作品,186 × 70 × 61 厘米

图片鸣谢艺术家

在人工与自然环境深度纠缠混杂的前提下,当代中国似乎依然保留了人与植物相对亲密的关系,但“传统”或“生态”的概念同样很容易被功利主义、消费主义所吸纳到反面。正如艾玛·塔尔博特所提示的那样,重要的是学习不同来源、甚至尤其处于边缘的知识,并遵循每一种文化的原则,在旅程中将它们汇集为对世界更深刻的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