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与郁金香》,斯德哥尔摩国家博物馆收藏,摄影: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Getty Images在 世界范围内,郁金香都被公认是一种“报春花”:在纽约,它们出现在公园大道和整个城市的公园里;在印控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有亚洲最大的郁金香庆典;当然,在荷兰的春天,全境各地有超过700万株郁金香盛开。郁金香非常受人喜爱,也是艺术家们常用的“缪斯”,不仅是春天的象征,更是充满活力的风景画中的不可或缺的元素。在生活和艺术中,郁金香几乎无处不在,这也引起了人们更多的好奇心:它的原产地在哪里,它的历史和文化意义是什么,以及在几个世纪以来艺术作品中的郁金香题材又是如何演变的。郁金香开花的高峰就要到来,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们不妨来更多了解这个广受欢迎的花卉图案有怎样的历史。郁金香的来源
饰有郁金香纹样的水壶,奥斯曼帝国,16世纪,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收藏郁金香的原产地是中亚的天山和帕米尔-阿莱山脉,大概是现代的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中国西部地区之间。以发源地为中心,郁金香的种植范围也向周围扩散,延伸向西亚的大部分地区,特别是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高加索和安纳托利亚半岛。“郁金香”的英文名称“Tulip”源自波斯语中的“头巾/turban”一词,而早在公元1000年,野生郁金香就已开始被人工种植和繁育。
一块刺绣织物的局部细节,奥斯曼帝国,16世纪或17世纪初,乔治华盛顿大学纺织博物馆收藏很快,郁金香纹样成为奥斯曼帝国视觉艺术文化的一部分,在各类艺术品中频繁出现,从瓷片瓷器、地毯挂毯到绘画,再到彩绘手稿中都能看到。郁金香元素看起来似乎充满活力,又有独特的韵味和神秘主义内涵——除了象征美、爱情和富饶之外,它还被认为是抵御邪恶的有力屏障和精神冥想的通道,也被运用到护身符和一些伊斯兰宗教场所的装饰中。
一本对开的沙贾汗相册,此为反面,1537-47,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
花园是奥斯曼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受波斯花园设计的影响,进而也影响了西欧的花园文化。当人工培育的郁金香被引入后,它们很快成为奥斯曼花园设计中倍受欢迎的元素,在描绘花园的艺术作品中,郁金香也成为了常出现的题材,逐渐发展成精致奢华的奥斯曼园艺文化的象征。荷兰的郁金香狂热
雅各布·福斯梅尔(Jacob Vosmaer),《花瓶》,约1613,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在艺术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时期可以比荷兰黄金时代与郁金香联系得更紧密。那时候经济繁荣,科学上出现大发现,艺术和文化也颇为兴盛,郁金香逐渐成为荷兰盛世的标志。关于第一批郁金香究竟是何时由谁带到荷兰的问题存在一些分歧,但公认的是,它们大概是在16世纪下半叶的某个时候从奥斯曼帝国进口的。虽然彼时郁金香已是一种昂贵的商品,但还是供不应求——由此,郁金香狂热(Tulip Mania)开始了。在热潮的鼎盛时期,稀有郁金香的价格甚至能与工匠的年薪相当。
汉斯·博隆吉尔(Hans Bollongier),《花卉静物》,1639,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收藏
与该地区郁金香狂热和经济繁荣相对应的是加尔文主义(Calvinism)的兴起,这导致宗教绘画和教堂装饰逐渐失去热度。伴随新贵阶层对奢侈品一以贯之的渴望,风景画、风俗画,以及描绘了郁金香的静物画开始大受欢迎。在荷兰静物画的类型中——包括朴素的“早餐画”、pronkstilleven(意为“炫耀静物画”或“华丽静物画”)和“虚空画”等等——花卉静物画受到高度重视,直到今天仍然是这个门类的象征。
《对郁金香(Admiral Pottebacker)和苍蝇的研究》,1620-29,巴黎Fondation Custodia收藏,图片: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Getty Images由于郁金香价格高昂——稀有品种更是如此,比如有个名为“永远的奥古斯都”的品种是有着鲜红色条纹的白色花朵——许多艺术家只能通过有郁金香图像的印刷品进行创作。郁金香代表财富和幸运,既代表拥有这幅画或花的个人,也代表荷兰。然而,拉丁语中“memento mori”的概念——关于人皆有一死的提醒——也是彼时世人都能识出的意象。郁金香的花期相对较短,仅持续一到两周。而在崇尚宗教的时代里,花朵的象征意义,特别是它们在盛开和枯萎的各种状态,其实都是在某种程度上暗示死亡的不可避免——也因此,这种“memento mori”的精神也被无可避免地融入到了绘画之中。
雅各布·马雷尔(Jacob Marrel),《静物:花瓶和一只死青蛙,1634,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收藏郁金香市场在1630年代开始萎缩,但对郁金香的热爱却经久不衰。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郁金香持续在荷兰艺术中出现,至今也仍是荷兰文化的代表意象。有趣的是,在18世纪,奥斯曼帝国也经历了类似的郁金香热潮,即我们今天所知的“郁金香时代”(Tulip Period)。受宫廷风尚影响,无论是贵族还是整个帝国,都将郁金香视为上等、奢华和繁荣的象征。尽管这段时期只从1718年持续至1730年,但在这段和平年代,奥斯曼帝国的艺术和建筑得到了巨大的发展。19世纪的春日象征
克劳德·莫奈,《海牙附近的郁金香花田》,1886,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收藏到19世纪,郁金香的宗教象征意义在西方社会已大幅弱化,它们被更普遍地视为纯粹的春日象征和一种绮丽的绘画元素。荷兰巩固了自己作为郁金香种植堡垒的地位,随着露天绘画流行,莫奈将鲜艳的花海定格为永恒——有一次他甚至对朋友说,这样的景象“我们是无法用糟糕的颜色来描绘的”。其他的著名印象派画家——从马奈到塞尚——也都借鉴了花卉静物画传统,用独特的风格使春天的花朵永生不朽。
保罗·塞尚,《花瓶中的郁金香》,1888-90,帕萨迪纳诺顿西蒙博物馆收藏在大西洋彼岸,郁金香也迅速成为美国民间艺术中的流行元素。实际上,郁金香在进口到荷兰后不久也传播到了美洲大陆,其球茎在1600年代初被引入。到19世纪,郁金香在美国民间艺术和手工艺中广泛流行,因其流线型的轮廓便于进行几何简化或夸张,以传达异国情调或奢华风格。它们频繁出现在木雕、纺织品、陶瓷、绘画甚至黄油模具上,有很高的适配度。
据传为Maria Laumennij所作,《鸟类和郁金香的水平面板》,1827,波士顿美术博物馆收藏郁金香也成为了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荷兰人的一个重要的历史文化符号。这个社区是由18世纪初定居到宾州某些地区的新教移民及其后代组成,由于在美国相对孤立,他们汲取了本国传统视觉文化的精髓,形成丰富而独特的民间艺术和手工艺风貌。宾州的荷兰民间艺术多使用鲜艳的色彩、对称的设计和动植物纹样,因而郁金香也常常出现,它也正好是当时审美偏好的代表。他们会把郁金香图案使用到各种物品上,木箱、刺绣等等,尤其以被子和“Fractur”闻名——这是一种用墨水和水彩完成的纸上作品,经常用来装饰重要的文件,比如出生证明或结婚证书等等,它非常类似用泥金装饰手抄本的传统。
郁金香被子,1850-80,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现当代艺术的缪斯
带圆桌和座椅的餐厅,由芬兰建筑师Eero Saarinen设计,制造商为Knoll,图片:Photo by Kühn/ullstein bild via Getty Images郁金香在20世纪又经历了影响深远的“变形”。1911年,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完成了威斯康星州南部的日内瓦湖酒店的设计。该建筑的上层有融入了高度几何化郁金香图案的铅窗,也推动形成了赖特标志性的“草原学派”风格(Prairie School)。与之对应的是,美籍芬兰建筑师建筑师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则与赖特严格的线条和角度设计不同,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为家具制造商Knoll International设计了标志性的郁金香桌椅。他从郁金香开在细长花茎上的形状里汲取灵感,以彼时非常新颖的高脚座设计来模仿花的轮廓。
草间弥生《为挚爱的郁金香永恒祈祷》展览现场,2017,卓纳画廊,纽约,图片:Photo by Stephanie Ott/picture alliance via Getty Images在艺术领域,郁金香也持续激发着全世界当代艺术家的思考和想象力,就像几个世纪前吸引土耳其工匠一样。郁金香象征着春日、美好与爱,因美丽和优雅受到各种文化的欢迎。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就曾在作品中使用郁金香图案:作品《为挚爱的郁金香永恒祈祷》(With All My Love for the Tulips, I Pray Forever, 2011)是她对郁金香颇具纪念意义的创作之一,这是一件让人身临其境的作品,超大的郁金香陈列在展厅中,展厅每面都覆盖着她标志性的波尔卡圆点,让人想起她其他著名的作品,比如装置《消逝屋》(Obliteration Rooms)。
杰夫·昆斯《郁金香花束》展览现场,巴黎小皇宫,图片:Photo by Bertrand Rindoff Petroff/Getty Images
时间再往后走,几年之前也有过一桩引起广泛关注的事件:杰夫·昆斯在2016年宣布他将向巴黎捐赠一座雕塑,以纪念法国恐怖袭击中的遇难者。这件《郁金香花束》(Bouquet of Tulips, 2019)被陈列在巴黎小皇宫外,造型是一只巨大的手拿着一束昆斯标志性的气球郁金香。昆斯曾有一个“郁金香”系列(1995-2004),在其中他制作过许多超大郁金香气球雕塑。有着取材于花朵的极简主义轮廓和丰富的色彩,昆斯本人认为这座雕塑“代表人类精神的失落、重生和活力”。